顾镜沦落到这个境地,她以为自己怕是要失眠了,不过她低估了睡神的力量,当然也可能是太过疲惫的缘故,她竟然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夜,朦胧中好像醒过几次,耳边各种声音,近处的蛐蛐鸣叫虫子唱歌,不远处的狗叫声,还有深山里的猛兽吼叫,都让她在睡梦中翻了好几个身。

其实对于这种声音,她并不陌生,她出生的地方,魏云山,就是这样的。

翻来覆去的她甚至恍惚觉得,她回到了小时候。姥姥背着一个竹筐在山里挖参,竹筐里装着她。那个时候,绿葱葱的竹筐就是她的家,苍蓝蓝的天空就是她的被,她两只小胖手攥着一块烤地瓜,呱唧呱唧往嘴里塞,吃得小胖脸儿成了大花猫。

舒服地叹了口气,她嘴巴吧唧了下。

而吧唧一声过后,她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那是一个男人熟睡时的呼吸声。

整个人顿时僵在那里,她缓慢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破旧漏洞的木棚子。

顿时,昨晚的记忆涌入脑中。

她被拐卖了,拐卖到了一个偏僻落后的山村,遭遇了一个粗鄙粗糙却又有点小善良的山村愚昧男。山村愚昧男是个色那什么攻心的可怜男人,图谋不轨,买了自己想让自己给他当媳妇。

现在,男人就睡在她身边。

不但睡在她身边,甚至和她纠缠在一起。

顾镜几乎是僵硬地扭动了下脖子,小心地查看着自己现在的处境。

男人那双粗糙的大手正搭在自己腰上,男人那两条沉重的大腿竟然有一只恰好卡在自己两条腿中间了,男人那结实健壮的胸膛竟然紧贴着自己的身体!

这……

顾镜咬咬牙,再咬咬牙,忍住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算人家半夜偷偷沾她便宜,她也只能假装没看到。

人家没有直接半夜趁她睡熟的时候来个霸王硬上弓她就该感天谢地不是吗?

她咬牙切齿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看着他那张因为距离太近而放大号的脸,她在琢磨着,该怎么把这个男人从自己身上推开。

她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搭在了他的胸膛上用着小劲儿推,同时两条腿轻轻扭动,试图摆脱这个男人的控制。

可就在这个时候,男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男人刚从睡熟中醒来,眼神有一刻的迷茫,不过很快,那双黑眼睛便开始聚神。他盯着顾镜,盯了好半天后,那张脸竟然腾的一下,红了。

一个刚硬粗糙的汉子,脸红了……

不但脸红了,耳根都红了。

顾镜望着近在咫尺的那泛红的耳朵,在心中暗暗冷笑不已。

果然他是图谋不轨,试图在夜里对自己咔咔咔咔咔咔!要不然,自己只是看一眼,他脸红什么?

这是一个要做坏事被人当场捉包,羞愤得脸都红了的可怜男人。

呵呵呵呵,果然是山村愚昧落后的男人,没见过世面。

既然这个男人还知道羞愧,那事情就好办了,她可以利用这个善良的弱点,来达到自己逃跑的目的。

而就在顾镜盯着这个男人的脸,琢磨着该怎么麻痹敌人的时候,她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她还没来得及扭头看过去,就听到外面一个大嗓子发出了一声惊呼,紧接着便是叽里咕噜叽里咕噜噜噜噜……

和她身体盘根错节缠在一起的男人,听到这个声音,连忙起来了。

而在起身过程中,由于她还没来得及撤回腿,以至于那结实彪悍的大腿还磨疼了她腿上的肌肤。

离开棚子前,男人直接把那个靛蓝色罩衫扔到了她身上。

“唔——”她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有味儿,一股子男人的味道,说不清道不明,估计是汗味。

不过想到自己的大腿,她还是没扔开那个罩衫,而是小心地露出脑袋,不动声色地继续躺在那里观察着瓜棚外的一切。

只见外面站着一个男人,黑,壮,矮,像个矮敦子。

矮敦子穿着麻衣裤,外面还套着一个样式奇怪的罩衫,正和男人两个人面对面在那里呱唧呱唧,叽里咕噜,呱唧呱唧,叽里咕噜。

他们说着话,还时不时向顾镜的方向看过来。

呵呵呵呵,用膝盖想,她也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无非是在讨论怎么瓜分自己,说不定自己是他们两个凑份子钱合买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粗鄙男自己买的,矮敦子想插一脚。

她这么想着,心里忽然有了个主意,应该试图在这两个男人之间挑拨离间啊,说不定他们为了争夺自己大打出手,最好两败俱伤,自己就能坐享渔翁之利逃跑了。

想到这里,她微微歪着脑袋,望向那个矮敦子,想仔细看看。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粗鄙男身子动了动,恰好挡住了她的目光。

她心中小小沮丧了下,看来这个计划必须从长计议了。

而就在这两个人叽里咕噜着的时候,外面又来了更多的人,他们有的扛着锄头有的背着筐,互相叽里咕噜着,肆无忌惮地大声笑着,还有人探头探脑地朝她看过来。

这个时候,她除了面无表情,还能怎么办?

那些人叽里咕噜了半天,还有个女人走进来。

那个女人穿着裙子,不过款式奇怪,下面长裙几乎扫地,上面像是一个夹袄,腰上用一根腰带绑着。

女人模样长得倒是好,胸脯那里挺挺的,眉梢里带着风骚。

风骚女人用挑剔的眼神仔细地瞅了瞅她,之后转身,不知道对着粗鄙男叽里咕噜了一番什么。

粗鄙男看了看那女人,脸色好像不太好,再叽里咕噜出来的话,那语气就有点怒意了。

之后那个女人叽里咕噜着走了。

呵呵呵呵……

顾镜想,他们一定在对自己品头论足,诸如“粗鄙男啊,你怎么买了这么个媳妇,瘦巴巴的,看上去不好生养吧?”,又诸如“花多钱买的啊,渠道靠谱不,要是便宜,给俺家牛蛋也介绍个呗”……

至于那个风骚女人,说不定就是挑剔自己,怪粗鄙男人钱花多了,买得不值!

顾镜淡然地听着这一切,也不管来往男男女女,她继续躺在那里。

过了也不知道多久,终于那些人散开了,瓜棚里只剩下粗鄙男。

顾镜干脆闭上眼睛,装傻,以不变应万变。

粗鄙男从旁站了一会儿,弯下腰,握住了她的手。

她睁开眼睛,很不高兴地望着他。

粗鄙男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抱起她来,然后拿起水葫芦,拿起之前那件靛蓝罩衫还有装土豆的袋子。

看这样子,是准备离开了。

顾镜没反抗,是在离开瓜棚后,她指了指旁边的那个黑皮袋子。

粗鄙男犹豫了下,还是过去拾起了黑皮袋子。

顾镜又想起了自己的手术刀,于是比划着昨晚的刀。

粗鄙男又犹豫了下,最后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那把刀。

顾镜连忙抢过自己的手术刀,又拽过来自己的黑皮袋子,她把手术刀扔到了黑皮袋子里后,将黑皮袋子严严实实地抱在怀里,之后便愉快地斜靠在粗鄙男的肩膀上了。

其实有个人抱着走路……也挺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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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铁峰这一夜睡得很香美,他做了许多美梦,每个美梦几乎都是女妖精。

他梦到自己被女妖精带回山洞里,他梦到自己几乎浑身充满了力量,他还梦到女妖精惊奇地说:原来你有这么多阳气,我果然没看错你!

而就在他畅游在美梦中痛快淋漓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鼻子有点痒,有个人的呼吸仿佛小羽毛一样轻轻挠在他鼻子上。

他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那双轻淡却饱含蛊魅的眼睛。

现在是白天,阳光透过瓜棚的缝隙照进来,他看得清清楚楚,她的眼睛是淡棕色的,妩媚动人,让人一看就挪不开眼。

她竟然就这么凝视着自己,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

想到自己睡熟的时候,她一直这么凝视着自己,他顿时脸上火烫起来。

她为什么这么看……是,是想勾引自己吗?

而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她的小手竟然轻轻摸着他的胸膛,她的两条腿竟然紧紧缠着自己的大腿,还有还有她那柔软的躯体竟然紧贴着自己的腰杆下面的关键之处!

腾的一下,萧铁峰心中的小火苗顿时蹿成了火焰山,他一颗心怦怦直跳,浑身烧灼得仿佛掉入了炉灶里。

他惊喜渴盼而不敢置信地望着怀里的女妖精,她果然是想勾引自己吗?

那她为什么昨晚没有勾引自己?是因为自己太过正义凛然吓到了她?还是说阳气太重了她受不住?

那自己该怎么办?

萧铁峰脑子里嗡嗡嗡的,胡乱想着原因,甚至记起昨晚自己一怒之下曾经扼住了她的喉咙。

如今想来,实在后悔,便是再恼怒,也不该这么对她,活生生吓坏了她。

就在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听到外面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就听到有人喊:“喲,铁峰,怎么还没起呢?”

萧铁峰闻言,知道这是自家隔壁的牛八斤过来了。

天亮了,大家伙早早地来地里干活,牛八斤的庄稼地就在冷大夫这片瓜地旁边,他知道自己夜晚在这里看瓜,特意过来和自己打个招呼。

他一边应了声,一边恋恋不舍地起身,当他把腿从那里出来的时候,他感到了滑不溜丢的滋味,这让他健壮的身体几乎一个不由自主的颤。

这滋味,比大夏天吃西瓜还要让人舒畅。

随手遮住了女妖精,萧铁峰走出去。

不过遮也白搭,牛八斤显然早已经看到了瓜棚里的女妖精,甚至他还看到了自己和女妖精纠缠在一起的情景。

牛八斤早娶了媳妇,知道些事,一看这个,顿时眼里放着光,探究地看看萧铁峰,又看看瓜棚里的女妖精。

“铁峰啊,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本事,说说,这姑娘哪里来的?”

牛八斤嘿嘿笑着说:“你就这样把人家给睡了?昨晚在这里睡的?”

萧铁峰看不惯他那贼溜溜的样子,好像巴不得自己开点黄腔让他过过耳瘾,他直接一拳头凿在牛八斤肩膀上。

“少来,乱说什么,根本不是你想得那样。”

“得——”牛八斤被凿了那一下,依然贼心不死,坏笑地望着萧铁峰:“少装了,我都看到了,刚才你们搂得跟一个人儿似的,她还夹着你的腿,可真真是——”

他这话没来得及说完,萧铁峰一个眼神如冷刀,直接射过来。

牛八斤顿时闭嘴,不敢说了。

他不怕萧铁峰的拳头,因为萧铁峰拳头打自己人,不会真得用力气。

可是他怕萧铁峰的眼神,那种像刀子一样的眼神扫过来,足以让你浑身冒冷汗。

因为萧铁峰那样看你的时候,那意味着,你可能要死了。

他只好话锋一转,改说其他:“行行行,咱不说这个,我今日一早过来是想问你,今年秋猎,你能当头猎吗?”

“我还是算了吧,这几年头猎不都是赵家的人吗,让他们去吧。”萧铁峰知道,在这八百里魏云山上,每年为了那秋猎的头猎人都要争个头破血流的。赵家是魏云山大姓,这几年一直是他们占着头猎人的位置。

其他人自然是不服,不过也一直没人敢去挑战赵家。

“铁峰,我知道你是与世无争的性子,不爱出这风头,可是这几年赵家当头猎人,咱们不是赵家的,可吃了大亏。我和几个兄弟商量着,怎么也得把他家从这个位置拱下来,要不然,大家伙一直吃个哑巴亏,心里憋屈啊!”

“这个没什么好争的,我家无恒产,无权无势的,能给人看个瓜地挣十文钱就心满意足了。反正光杆一个,自己吃饱全家不饿的,我也没那野心当什么头猎人。”

萧铁峰直接拒绝了好兄弟的提议。

“铁峰,哎,你就当为了我们——”

就在两个人说着秋猎的事的时候,萧铁峰发现牛八斤的目光偶尔飘向瓜棚里。

他皱眉,朝瓜棚看了一眼,这才发现那女妖精并没有乖乖地躲在他的罩衫下,而是露出个小脑袋直溜溜地瞅着牛八斤。

心头无名火起。

她勾引自己还不够,还要勾引自己的好兄弟吗?

真是妖精本性,就知道害人!

为了保护好兄弟,萧铁峰身子微动,直接用自己高大的身体挡住了女妖精的视线,也挡住了牛八斤的视线。

“头猎的事不用说了,我没那本事,你非要和赵家人唱对台戏,看看再找别人。”萧铁峰语气冷硬地这么道。

而就在两个人说着话的时候,魏云山的庄稼人陆续都来了田地里,人家扛着锄头提着水桶的,纷纷忙活起来。其中几个见萧铁峰和牛八斤在这里说话,便凑过来,谁知道就有人无意中发现了瓜棚里的女妖精,便开始嚷嚷了。

“这里面有个女子,铁峰,是你藏的?”

“铁峰,这是哪里来的女人?”

“她怎么躺瓜棚里,是你的女人?”

也有人直接猜开了:“铁峰啊,你这是昨晚有了媳妇?”

众人眼神在女妖精和萧铁峰之间打转,开始猜测起来,开始打趣起来,最后人们哄堂大笑。

萧铁峰脸上泛烫,不过还是硬着头皮用说谎的方式回答了这个问题。

“是,我媳妇。”

当他这么说的时候,下意识地扫过瓜棚里的女妖精,女妖精一脸无辜地躺在那里,老神在在,好像根本不在意他说了什么,更不在意周围的人对她的议论纷纷。

他深吸口气,让自己平静,再平静。

谁让他遇到这么个女妖精呢,他自认倒霉行了吧。

今天他承认了女妖精是他媳妇,他怕是以后想娶个女人传宗接代都难了……

他一说这话,果然,周围的人都炸开了。

“铁峰,你什么时候娶的媳妇?我们怎么不知道?”

“是你在山外面娶的吗?怎么以前不提?”

“她之前去哪儿了?是她以前没跟你回来,现在来找你了?”

得了,都不用萧铁峰解释这一切,乡亲们已经自圆其说了。

大家叽叽喳喳,有的恭喜,有的叹息,有的好奇,最后是寡妇秀芬站出来,扭着屁股风情万种地走进了瓜棚里,仔仔细细地把女妖精一番打量。

“铁峰,你这媳妇也太瞧不起人了,乡亲们都在这里,她连句话都不吭?”

萧铁峰笑笑,解释说:“她是个哑巴,脚也崴到了。”

女妖精应该会说话,只可惜说得是妖言妖语,权当她是个哑巴吧。

“哑巴啊?”

大家又一番议论。

秀芬扫了眼女妖精,又扫了眼萧铁峰,就那么睨着他,颇有些哀怨地道:“原来你一心惦记着个又丑又哑的女人?”

萧铁峰闻言,一皱眉,脸色便渐渐不好看了。

女妖精是个哑巴,他认。

可是说女妖精丑?

她哪里丑了?

她浑身上下都好看,白白净净地好看,鼻子眼睛嘴巴都让人挪不开眼。

“是不算好看,不过——”萧铁峰凉凉地道:“总归比你好看。”

秀芬没想到萧铁峰竟然说出这么一句话,脸上轰的一下子红了,咬着小细牙:“萧铁峰,我是没了男人护着的女人,你就这么欺负?”

萧铁峰淡声道:“你有没有男人护着我不关心,不过我媳妇是有男人护着的。”

这句话一出,寡妇秀芬气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她幽怨地望着萧铁峰:“行,你行!这事我算记住了!”

之后一扭屁股,溜溜地走了。

这寡妇秀芬自从没了男人,遇到打猎啊耕地啊这种力气活,每每夜里勾搭其他家男人来干,别家女人早就心里存着气,如今看她在萧铁峰处吃气,不免心中畅快,一个个暗自叫好,竟然没一个替她说话的。

大家伙又叽叽喳喳一番后,也就慢慢散了,毕竟地里的活等着人干,谁也不是闲着就能吃饱饭的。

萧铁峰是个穷的,没地,如今天亮了,眼看着冷家人也过来地里,他可以交差了。

当下他走进瓜棚,看女妖精闭着眼睛,乖乖地躺在他的靛蓝罩衫下,当下弯腰就要抱起她。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女妖精睁开眼睛。

女妖精一双眼睛如同个山里清泉,清凌凌的,也冷得很,眼中颇多鄙薄,好像根本不屑搭理他。

他愣了下,难免想起刚才自己撒的谎。

她是知道自己对别人宣称她是自己媳妇,所以不高兴了?

在那清冷的目光下,他有一刻的不自在,不过想着现在的情景,他还是抱起她。

走出瓜棚后,女妖精指向地上的皮袋子。

他看了眼,那黑皮袋子,并不大,真得难以想象她是从皮袋子里钻出来的。

想来,她果然是个黑蛇精吧。

她如今要这黑皮袋子,是想钻进去重新变成蛇?

萧铁峰不想让女妖精变回原型,所以他犹豫了下。

可是女妖精看样子很坚持,他一心软,还是替她拾起来了。

她得了黑蛇皮,又要那把刀,他又一个心软,又给她拾起来了。

女妖精得了她的蛇皮和尖刀,满足地将那些揣到怀里,之后便将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

他微愣了下,之后唇边轻轻绽开笑。

笑过之后,他忙收敛了心神,抱着她,回家去了。